AI导览与人工导览在博物馆展示传播中并用已久。迅猛发展的数字技术为场馆服务带来了质和量的提升。只从知识的储存量和展示的准确度来看，AI导览早已超越人工导览；但从情感表达和理性分析来看，人工导览比AI更具立场和温度。笔者试以重庆中国三峡博物馆“壮丽三峡”导览为例，透析人工导览中的情与理，探索适应新时代发展的人文解读路径。

含英咀华常常学：妙口舌绽莲花

人工导览需要讲解人员夯实文化基底，不仅要勤练语言基本功、加强历史文化学习，还要同步更新当下的新知识。我们可以将沉浸式导览看作一块“蛋糕”，不仅是看一看，闻一闻，还要尝一尝，甚至动手做一做，以达到观众解惑直至沉浸其中的目的。要深入话题，避免“点到为止”的表演型导览。

选取“壮丽三峡”序厅中杜甫《滟滪堆》诗句加以说明：在介绍“滟滪堆”时，我们会对它形成的背景，当时的状况，来到博物馆的原因以及现状进行一一说明，然后承上启下：“历史上，无数文人为它留下不朽的诗句，杜甫的《滟滪堆》便是其中代表作。”在引出杜甫的《滟滪堆》之后，可能会因为侧重点不同、时间紧张、游客疏导速度需要加快等各种原因对这个部分的导览即刻收尾了。此时也许会存在两个问题：一是如果观众问《滟滪堆》写了什么，怎么回答？二是观众不问，默默离开，但直到看完展览心里还是觉得有惑未解。

因此，除了借助智能导览准确和大容量的知识储存之外，导览人员的知识积累和应对能力是关键。我们可以从杜甫生活的背景、杜甫的生平、诗歌本身的内容讲起，不管是哪一种，首先要有能够回应观众的能力。比如诗歌中单个意象的含义，短语之中是否有用典，上下句之间的起承转合，中心思想是什么，体现的情感怎么样，有没有哲学上的体现。这些问题，都是需要我们平时去积累的。应变能力一定是在丰富的文化知识积累的基础上形成的，不然，即使应付过去了，事实上没有深入人心。我们甚至可以一针见血地指出这首诗作为最佳导览词和杜甫的诗被称作“诗史”的理由，让观众的认知有总结升华的过程。

融会贯通细细挑：巧手连珠成线

人工导览需要综合播音主持、汉语言文学、力学、化学、历史学等多个学科特点去整合和分析导览词，精准地挑选出导览重点，明确必讲内容。可以将必讲内容看作一串“珍珠项链”，展品为珠，逻辑为线。既要明确展览重点，又要熟知文物特点，还要把握清晰的知识脉络。

选取“壮丽三峡”第二部分中的战国鸟形尊加以说明：“壮丽三峡”展览中共出现六件镇馆之宝，战国鸟形尊也在其中，属于必讲内容，其余五件分别是“巫山猿人”左侧下颌骨化石、商代三羊铜尊、战国虎钮錞于、汉巴郡朐忍令景云碑和汉代偏将军金印。

从战国鸟形尊的鉴赏来讲，可以描述它的整体造型，刻画它的局部特征，这要我们的文学能力。它高超的制作工艺体现在什么地方，留白的方块内镶嵌的是什么类型的石片，这又牵涉到美学、化学上的知识。它的身子和腿分铸合接的做法用意在哪里，为什么嘴上有倒酒的孔，背上却没有灌酒的口，这又和历史文化有密不可分的关系。我们把它作为镇馆之宝的道理讲清楚，观众才能了解并重视这件珍品。

不管是战国鸟形尊也好，还是汉代偏将军金印，单件文物只是历史长河中一个被发现的物证。只有通过研究和表达，达到“窥一斑而知全豹”的效果，才能发挥它真正的意义，所以理清线索尤为重要。我们的导览始终应该立足长江文明，在三峡文化的起源和变化中去描绘清晰的脉络。其中，又有很多分支，生命的进化，文化的兴衰，制度的改革，地域的整合，人口的变迁。在这些脉络的基础上，我们再结合历史背景去赏析三峡诗人的笔墨，就比较容易理解。

厚积薄发慢慢讲：悉心情淬肺腑

针对不同受众的知识结构和认知特点，人工导览需要适当展示和及时调整适合导览对象的内容。我们可以将那些具有针对性的导览看作一封“信件”，通过换位思考去拉近距离，深入内心去引发共鸣，比如从旅途感受、职业特点或者其他的角度去切入话题，在考虑观众群体分类的同时，通过留意观众反应的细节，了解观众参观意向。

选取“壮丽三峡”第三部分人文古迹中的关羽铜像加以说明：关羽铜像在整个导览词中没有单独占据很重要的分量，也不属于必须详细导览的内容，可能我们原来只准备讲一句“这是关羽铜像，原位于解放碑关岳庙，关岳庙拆除后陈列在博物馆永久保存”来带过这个看似不重要的节点。有的观众喜欢听三国的故事，迟迟不肯挪步，此时在我们现有知识储备的基础上，不单是讲关羽，还可以连着刘关张一起讲，总结一下英雄人物的性格和气质与重庆人文精神的内在契合。结合在陪都时期，重庆出版地跟英雄有关的展出文物，讲一讲人们在民族危亡时刻对英雄的呼唤和渴望。但是因为时间和内容的重要程度问题，我们要概括地讲，有选择地讲，既符合我们导览的规划，又满足了我们观众的需要。过程中还可以通过增加一些互动交流，从而提高观众脑海的信息留存量。

举一反三时时新：慧眼通古烁新

人工导览需要在考虑时代背景和守正的基础上完成古今结合的接续创新。我们可以将这个创新的过程看作绘画中的“画龙点睛”。讲创新，不是推翻以前的导览词，从头去创造一番，而是将各个方面做权衡，不仅要利用我们前面讲到的针对不同参观对象要调整重点，更要将想要展示的重点结合当下做升华，以达到使人听完之后豁然开朗，对生活有了更为积极、坚定、向上的力量的效果。

以前镇馆之宝之一的汉巴郡朐忍令景云碑为例加以说明：汉巴郡朐忍令景云碑是一件可以从不同角度去赏析的珍品，我们可以从它作为“西南第一汉碑”的地位说起，去品味这三百六十七个字的书法之美；可以从碑文的内容说起，叙述景云的家族源流和生平事迹，以及人们对景云为官清廉的赞颂和英年早逝的感慨；也可以从立碑的时间去探寻汉王朝的权力层级；还可以通过石碑的样式图案纹理去了解汉代石刻工艺。不是每个人都喜欢书法、喜欢雕刻，也不是每个人都有兴趣探秘古代王权，但“勤政爱民”和我们每个人都有关系。统治阶级懂得爱民，人民的生活会更安稳幸福，人民会更加积极地劳动和愿意服从统治，国家就会更稳定。“民惟邦本，本固邦宁”，这是可以从景云碑的文化传承中提炼出来的文化精神，正是激活文物生命力的“点睛之笔”，将参观静态的文物展品转化为增加动态的文化认知，从而使博物馆真正从“文物的仓库”转型为“文明的枢纽”。

人工导览在发挥博物馆展示传播功能方面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除了知识传递，导览过程中的情感共鸣、理论分析、价值引导是文化传播的灵魂。AI技术不能实施真正的文化理解与价值判断，让导览“一劳永逸”。“人机协同”的方式应是智能设备应作为辅助工具提升服务效能，而非取代人工解读。用好AI辅助，坚守人类立场，处理好博物馆人工导览中的情与理，才能在适应时代发展的人文解读中开辟一条光明大道。

（此文系2024年度重庆市社科规划项目“公立博物馆公共文化服务功能优化提升研究”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2024NDYB0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