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小的帛书残片固定在特制的透明盒子中，并用绳带加固……拍照、清点、递交帛书交接证书……当地时间5月16日，国家文物局在中国驻美国大使馆正式接收美国史密森尼学会国立亚洲艺术博物馆返还的子弹库帛书第二卷《五行令》和第三卷《攻守占》。
5月18日凌晨，北京首都机场航站楼灯火通明，接机的人群内心激动地静候着，他们在等待，等待历经79载漂泊后终于重回祖国怀抱的文物——湖南长沙子弹库帛书。
子弹库帛书是目前已知唯一的战国帛书，是迄今发现的中国最早帛书，也是我国首部典籍意义上的古书。它对于中国古文字、古文献研究以及中国学术史、思想史研究，都具有重要意义。
让流失文物归还到原属国，是对历史和文明的尊重，也只有在故乡，才能使文物信息完整呈现，最好地发挥记录历史、传承文明的价值。正如文化和旅游部副部长、国家文物局局长饶权在视频致辞中所说：“美国史密森学会国立亚洲艺术博物馆向中方返还帛书《五行令》《攻守占》，彰显其在文化遗产保护合作中恪守博物馆伦理的努力。帛书回归后，将在文物原生环境中得到更加全面、系统保护和研究，让文物价值得到更加准确、完整理解和阐释。”
漂泊的故事
——前前后后，哪堪潮起潮落
子弹库帛书这件瑰宝流徙海外，其学术解读与归属问题，始终备受海内外学术界的共同关注，牵动着无数人的心，历久不衰。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李零，于20世纪80年代起开始探寻其来龙去脉，四十余载致力于研究和梳理子弹库帛书的考古发现情况，及其后在中国和美国的流转史。用李零的话说，这是“用四十年时间，还原一个破碎的故事。情节离奇，令人心碎。我们还能见到它们重新回到中国吗？”
位于长沙的原湖南设计勘察院宿舍，新中国成立前，这里是长沙子弹库所在地。1942年，子弹库帛书就是在这附近的一座战国楚墓中被盗掘出土，中国考古学界习惯用出土地点来命名考古发现，这就是子弹库帛书名字的由来。
故事始于1946年，也就是遭非法盗掘出土后的第四年。帛书被当作普通织物，几经转手后被古董商蔡季襄购得，他带着帛书来到上海，希望为这件宝物拍摄红外照片，以便辨认上面模糊的字迹。经常搜集中国文物的美国人柯强正在上海，得到这一信息后主动找到了蔡季襄，以把帛书上的模糊字迹拍清楚为承诺作诱饵，留下了一份苍白无力的契约，从蔡季襄手中骗走了子弹库帛书，并将其非法运送出境至美国。
运抵美国后，帛书最初存放于纳尔逊美术馆，后又两次借存于哈佛大学福格博物馆。此后，第一卷与第二、三卷分开借存与处置，帛书第一卷最终归赛克勒基金会持有。至于第二、三卷的流转，曾借存于哈佛大学福格博物馆，后被“匿名捐赠”给弗利尔-赛克勒美术馆，也就是现在的美国国立亚洲艺术博物馆持有，如今归来的就是这两卷。
据悉，此次返还的子弹库帛书《五行令》《攻守占》共计132件（组）。《五行令》由月名图和文字组成，内容是按五行讲述四时十二月的宜忌，在先秦至两汉时期较为流行。《攻守占》上文字按顺时针方向以圆圈状排列，内容是关于攻城守城方向、日期和时辰的宜忌。
回家的路途
——往事悠悠，前路漫漫
近年来，随着去殖民化浪潮深入国际文博领域，国际社会不断努力希望通过制定和修改相关政策措施推动殖民背景文物归还问题的妥善解决，主要殖民背景文物持有国或立法或制定政策，开展了诸多有益实践。
缘起于2022年美国史密森尼学会发布的《关于共同管理与道德性返还的价值与原则性声明》，国家文物局第一时间关注声明中提到的“对非道德方式获取的馆藏文物实施道德性返还正式成为其收藏管理政策的一部分”。基于此，国家文物局开始了对子弹库帛书价值研究、溯源及流转历史研究和法律研判等各项准备工作，并形成子弹库帛书系非法流入美国的完整证据链，制定追索方案，从而开启了对国立亚洲艺术博物馆保存的子弹库帛书《五行令》《攻守占》的追索工作。
2024年4月，中美双方商定启动子弹库帛书《五行令》《攻守占》返还磋商。经过长达一年的文物返还的程序审查、移交在美国流转物证、商榷返还各流程所涉事宜后，2025年4月，史密森尼学会召开董事会会议，经审议同意子弹库帛书《五行令》《攻守占》退出馆藏。
明月今犹在，天涯何处觅归鸿？一朝回故土，扪心自问知始终。帛书的背后，我们得以窥见中国近现代历史的沧桑巨变。正如中国驻美国大使谢锋在帛书返还接收仪式上谈到：“流失海外的中国文物因民族弱乱而远离故土，正随着民族复兴而踏上归途。子弹库帛书的回归，是中国人民和世界人民的一件文化盛事，也是中美文化遗产保护合作的又一次成功实践，为增进中美人文交流和两国人民友谊注入了正能量，也对国际合作追索返还文物、守护人类文明成果具有示范意义。”
“文化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灵魂。文化兴国运兴，文化强民族强。”习近平总书记高度重视流失海外中国文物追索返还工作，并将其纳入元首外交框架，我们从未放弃对民族文化瑰宝的召唤与回应。
和子弹库帛书一样能幸运“回家”的文物还有很多。从新中国成立初期的韩滉《五牛图》《中秋帖》《伯远帖》，到新世纪之初的米芾《研山铭》；从四年前除夕之夜、万家团圆之时亮相春晚的天龙山石窟第8窟北壁主尊佛首，再到去年底56件流失文物艺术品从意大利回归祖国……
党的十八大以来，有59批次2310件套流失海外中国文物回归祖国。流失文物追索返还工作取得了积极进展，体系、机制不断完善，在流失文物追索返还国际舞台上的影响力与日俱增，为更多流失海外中国文物回归祖国提供坚实支撑。其中2024年，中国政府积极推动返还实践，共实现8批次213件套流失海外中国文物艺术品回归祖国，涉及意大利、美国、日本、阿根廷等国家。
2024年6月，中国联合18个文物原属国联合发布《关于保护和返还殖民背景下流失或通过其他非正义、非道德方式获取之文物的青岛建议书》。《青岛建议书》是我国继2014年主导发布《关于保护和返还非法出境的被盗掘文化财产的敦煌宣言》后，再度在流失文物追索返还领域发出的中国声音。不仅提出解决历史上流失文物追索返还这一国际性难题的原创性中国方案，为国际流失文物追索返还贡献了中国智慧，也为推动历史上流失文物追索返还争取了更大的空间。
2024年11月8日，十四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十二次会议表决通过新修订的文物保护法并于2025年3月1日起施行。新修订的文物保护法不仅明确了中国开展文物追索返还的工作机制，还增加了对流失海外文物追索返还的条款。
“依据国际法和国内法依法展开追索，目前来看仍是最有效、成本最小的一种追索方式，也是今后中国实现文物回家的最重要方式。”法学领域相关专家表示。流失文物追索返还，离不开“追宝人”的耐心、细心。我们还需要更多中国文化与文物、法学领域的专家学者加入溯源和流转历史研究及相关法律研究的队伍中去，携手回答好“文物回家”这一共同的时代课题。
国运强则文化兴，见证国家强盛、民族复兴，是追回流失文物最坚强的后盾。流失海外文物的归家之路，被赋予了新时代的责任和使命——归来，虽长路漫漫，任重道远，但势在必得。期待着我们的追寻与守护，让这些珍贵的文物早日回到祖国怀抱，让它们的故事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继续流传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