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中国三峡博物馆藏明代夏㫤《清风高节图》为1983年李初梨、刘钧夫妇所捐赠,国家一级文物。绢本墨笔,纵158厘米,横81厘米。作者自题“清风高节”,款识“东吴夏㫤仲昭笔”,钤“东吴夏㫤仲昭书画印”及“夏卿图书”二印。所画竹叶,多有“迎风”之姿,恰如夏㫤本人,可谓“辞和风之意,遵楷模言行;逆疾风之势,铸不屈身姿”。画作只在眼前,背后的故事更耐人寻味。幸得友人推荐《夏㫤》一书,读后感触良多。
评价中求深思:清风高节以铸文人风骨
夏㫤以画为文,书写的是“清风高节”正气人生。
在中国绘画史上,几乎没有一位评论家否定过夏㫤墨竹的艺术成就。张大复《梅花草堂集》曾记录夏㫤,“绢素一出,能令朝鲜、日本、暹罗海外诸国悬金争购”。徐沁《明画录》也记录夏㫤,“写竹时推第一,名驰绝域,争以兼金购求”“烟姿雨色,偃直疏浓,各循矩度,盖行家也”。自古以来,竹是君子的化身,既有“岁寒三友”经冬不凋的傲雪身姿,又有“四君子”正直不屈的精神气节,成为历来画家乐意和普遍选择的意象。跳出“竹”的意象之外,夏㫤作品还有过人之处。
夏㫤少年时代因逃难冒姓朱,名也不是“㫤”,而是“昶”。十五岁时,老师卢从龙被牵连面临危难,夏㫤誓死相随,卢从龙赞叹其为“今之孔融也”,可见仁义。二十七岁时,凭才学品德,以“朱昶”之名授乡荐,举为博士弟子。后会试于京师,受殿试,赐进士出身,遂为“天子门生”。由于经术优长,被举为翰林院庶吉士,后恢复本姓“夏”。因明成祖曰“太阳丽天,‘日’岂可从旁,宜加‘永’上”,夏㫤更名为“夏㫤”。考取功名之后认祖归宗的复姓做法,人以为孝。夏㫤的人格魅力与“清风高节”的墨竹精神合二为一,形成一股正面影响社会风气的暖流。
审美中求反思:行成于思方得笔墨精纯
夏㫤的艺术成就,是其积累深厚生活经验的结果。
夏㫤画竹,生动真实,擅长巨幅长作,也有特写。长卷一气呵成,烟姿雨色,偃直浓疏;特写叶片墨色层次更细腻,笔墨精纯。没有细腻的墨色控制,精纯便成空中楼阁;仅有技术细腻而无精神提炼,则沦为匠气之作。有鉴赏重庆中国三峡博物馆藏《清风高节图》,“因风飘举、摇曳多姿,近竹用浓墨以楷书笔法描绘,远竹和竹竿用淡墨轻染,山石以斧劈皴淡墨少勾,浓墨点苔,叶分向背,墨化五色”。不少文章曾在把握夏㫤墨竹图共性的基础上做过略有差别的类似鉴赏,且大家在欣赏和肯定夏㫤高超的绘画技巧上似有共识,几乎都会用到《明画录》中有关于“‘夏卿一箇竹,西凉十锭金’之谣”的评价来说明其作品的珍贵。同郡晚辈徐有贞曾夸张地用“先生生而数惊不可止,至舞象时犹然。父携之崇明观,见列仙而喜,遂不复惊,岂其来有所自耶?”来暗示夏㫤许是神仙化身,其才华方与常人迥异,可见当时一部分人对夏㫤的特殊的敬仰之情。实则夏㫤在中年以后尚在拜师求教,从多个方面充实自己,其笔墨精纯来自孜孜不倦地实践学习和探索。
夏㫤的墨竹作品虽以法度谨严、气态安闲、韵度翩翩的艺术风格著称,却并不像习字临帖一样墨守成规。他练就“劲”“活”“润”兼具的成功笔墨,又借用长卷山水画的某些章法特点进行创新,丰富画竹的技法,扩大墨竹的艺术影响。
故事中求哲思:锐意进取终成浩瀚人生
夏㫤对学问和书画艺术的探求是持之以恒的。
夏㫤幼时便好读书写字,七岁以楷书名闻乡里,九岁属对以遣辞新警而巧妙自然,被御史视为“神童”,邑令邀其前往官衙,“馆以宾礼”。十三岁随卢从龙正式攻习《春秋》,加深学识。二十八岁,随九龙山人王绂学画竹石,尽得其“注重志节、清高出尘”之真传。三十一岁时,夏㫤奉旨为新建的北京皇城各大宫殿书写榜写匾,明成祖赐宅第,免其朝参之礼。三十二岁时,明成祖广集朝士和天下名僧中的书家当场比试,夏㫤书法被评第一。三十八岁,夏㫤入直文渊阁。此时,夏㫤虽以擅画墨竹闻名当朝,但尚未夺魁称绝。
夏㫤不甘平庸,锐意进取,虚心向陈继学习,刻意攻画。花甲之年,夏㫤出任瑞州(今江西高安)知府。瑞州是出名的竹乡,夏㫤得以仔细观察水竹、桃竹、紫竹等多种竹木。正是因为对竹充分观察,夏㫤才能成竹在胸,成竹在胸方能一挥而就。至此,夏㫤的画竹艺术进入成熟期并形成独特风格,直至作品名冠当朝,驰誉海外。
吴宽在悼念夏㫤时写诗云:“凤池宣召荷文皇,书艺当年独擅场。蕺岭远师王逸少,鉴湖终赐贺知章。垣西笔翰传中舍,海上楼船载太常。幽室筑成方昼寝,谁将前辈拟清狂。”又注云:“太常平生少暇即弄笔札,未尝昼寝。”(见《匏翁家藏集》)其中赞颂的正是夏㫤笔耕砚田,锲而不舍的一生。
《韩非子·五蠹》有云,“言耕者众,执耒者寡”。读完《夏㫤》一书,犹如回望夏㫤生平,他旺盛的艺术才情一直保持到生命的尽头,尤为可贵的是其坚定道不变、志不改的信心和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