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耶寺,位于西藏自治区扎囊县东北、雅鲁藏布江北岸桑耶乡的哈布山下,即扎玛山麓。这座寺院为8世纪中叶赤松德赞时始建的吐蕃第一座佛法僧三宝俱全的典型佛教寺院,也是西藏地区的重要佛教活动中心,现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桑耶寺,亦称“邬策钦莫寺”或“大法轮寺”等。寺内珍藏和保存着自吐蕃王朝以来各个时期的历史、宗教、建筑、壁画、雕塑等遗迹,是藏族古代文化宝库之一。乌孜大殿即“祖拉康”是桑耶寺的中心主殿,建筑面积达6000多平方米,坐西朝东,高三层。各层的壁画和塑像内容丰富,艺术精美,尤以东大门内左侧和中层回廊处的壁画内容最为稀有,不仅有“西藏史画”“桑叶史画”“莲花生传”,还有百戏、体育等壁画内容。这些内容承载着汉藏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历史记忆,是“多元一体、休戚与共”的历史物证。
汉藏联姻与血脉交融
绘于乌孜大殿内围墙中层廊道壁面的画幅,从远古传说的罗刹女与神猴成婚,繁衍了西藏这片土地上最早的人类开始画起,接着描述了雅隆部落的兴起;自上天迎请第一位吐蕃赞普聂赤赞普、佛教始传西藏、松赞干布统一西藏、迎请尺尊公主和文成公主、兴建大昭寺、金城公主进藏、莲花生入藏、朗达玛灭佛、阿底峡入藏、佛教在西藏的弘扬、萨迦王朝、嘎玛王朝、帕竹王朝的兴衰、宗喀巴创建格鲁派,直至九世达赖喇嘛业绩,画面长达92米,被誉为一部“会说话的西藏通史”。从藏地起源神话到松赞干布统一高原、迎娶文成公主与金城公主的历史场景,壁画以恢宏篇幅串联起汉藏民族交融的关键节点。其中,《文成公主堪舆图》的细节尤为动人:公主单膝跪地凝视堪舆图表,画师以远山浮云与含苞莲花烘托其“度母化身”的神圣性。这种艺术处理既彰显了吐蕃对中原文化的敬重,也暗含藏传佛教对和亲公主的精神升华。更富戏剧性的是《宴前认舅图》:金城公主之子在周岁宴上将金杯献给唐朝使臣,以行动破解宫廷夺子疑云。这一场景被学者视为“舅甥盟约”的隐喻——通过联姻,唐蕃建立起超越政治联姻的血脉认同。壁画中唐朝使臣与吐蕃贵族同席而坐的构图,直观体现了“多元一体”的民族关系。
文明互鉴的活力现场
乌孜大殿东门内左侧墙回廊和中层回廊处上绘有引人入胜的百戏、体育表演场面。这些表演内容据考证多为桑耶寺开光时举行活动的再现,具有很高的历史价值和艺术价值。贞观十五年(641年)文成公主进藏后,加快了吐蕃与内地在政治、贸易、文化等方面的交流,唐蕃古道的开通增强了祖国内地与西藏地区的政治、经济、文化联系。在各族群众不断交往交流交融的过程中,内地先进文化、生产技术和文明理念传入西藏。这些百戏壁画主要内容有吐蕃时期种类繁多的民族传统体育及娱乐活动,如摔跤图、举重图、赛跑图、赛马图、杂技图、牦牛舞等。
桑耶寺壁画中的摔跤、赛马、杂技等场景,不仅是吐蕃民俗的生动记录,更是汉藏技术交流的实证。壁画中的“抱石举重”与唐代武举考核的“翘关”(举重)形制相似;赛马图里19匹骏马奔腾的阵势,与敦煌壁画中的唐代马球竞技遥相呼应。这种相似性源于文成公主入藏时引入的中原百戏技艺——据《新唐书》记载,唐中宗赐予吐蕃的“杂伎诸工”包含大量体育表演者。
吐蕃并非被动接受者,壁画中骑手“赭面”(以赤色涂面)的习俗,后来被唐人效仿成为流行妆容;马球运动经吐蕃改良后回传中原,成为唐代宫廷最风靡的竞技项目。这种“你来我往”的互动,在桑耶寺三层建筑风格(藏式底层、汉式中层、印式上层)中亦得到空间化呈现。壁画中的摔跤者分穿红白短裤竞技,裁判手势与唐代相扑规则高度一致。这种标准化的竞技规则,反映出唐蕃通过体育活动构建了超越语言的文化共识。正如壁画中汉藏工匠共建大昭寺的场景,体育成为消弭差异、增进协作的通用语言。
桑耶寺壁画提醒我们,汉藏交融从来不是抽象概念:它是文成公主手中的堪舆图,是赛马场上的并驾齐驱,更是摔跤场上红白短裤的碰撞与热烈。在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今天,这些跨越千年的画面,依然在诉说一个真理——文明因交流而丰盈,民族因共生而长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