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期铜器有约定俗成的广义和狭义之分。广义而言,指秦汉以来制造的铜器,因品种、形制、纹饰、工艺已开始与夏商周三代之器呈现不同的面貌。狭义概念,则指宋元以来所造之器,随着北宋中期金石学复古运动的兴起,各项特征又为之一变。
2023年山东博物馆举办“器以载道:山东晚期铜器的古意与新义”展览,着手编辑出版同名图录,并召开学术研讨会,通过这一系列的方式来研究和传播晚期铜器的价值与意义,可谓独具慧眼。晚期铜器向来不为人所重,其内涵远未被世人所知,此展是继2013年湖南省博物馆“复兴的铜器艺术:湖南晚期铜器展”之后的又一次重要尝试。
与十年前按器物功能为主设计展览与编排图录的行而下思路不同,山东博物馆则以“启篇、盛典、昌荣、礼赞、共鸣”五个篇章,并重点突出了“盛典”和“昌荣”,趋向于呈现晚期铜器背后的形而上含义。
同名图录在“盛典”篇章,涵盖了儒道释及民间信仰的礼器或仪物,触及了器物作为意识形态载体的存在价值。这个篇章的内容,实际上是捕捉到了复古运动的核心,即狭义晚期铜器的制造是以复兴古礼为目标的实质。山东乃礼仪之邦,不仅是孔孟之乡,而且也是古代一些重要信仰的源头所在,还是佛教及其向东亚传播的中心之一。留存于山东大地的涉及上述内容的实物,从学术角度看,是研究社会复杂进程的见证物,于传播层面看,又有助于为公众提供多种体验,譬如对典藏的欣赏、知识的共享、文化的认同和历史的思考。
不像三代铜器多是国之重器,晚期铜器的一部分逐渐从礼仪功能演变为世俗生活之用,如焚香、插花、文房及室内陈设用器等。甚至,还有为牟利而刻意制造的赝品。时间越晚近,存世量越大,著录此类器物对于方兴未艾的大众收藏也颇具互动价值。
宋元以来以苏杭为代表的江南存在多个铜器制造中心,而晚期铜器晚段古董界又有四大仿古铜器中心之说,即苏州造、潍县造、西安造、北京造。现在欲一睹此类遗物也并非易事,但山东有着历史和地域优势,具备了一定程度上集中呈现的条件。作为孔子家乡,历代各级政府都对祭祀孔圣十分重视,从曲阜本庙到各地大大小小的每座孔庙、学宫,用于主祀、配祀和从祀的对象便已上百,祭器更是成百上千,是铜器的重要消费地,至今尚有较多带有纪年铭文的标准器存世。山东明清府县释奠铜祭器的产地多在江南,如兖州府学文庙出土的404件(套)礼乐器等案例,当有助于对苏州一带铸器的了解。另外,潍县造影响虽大,但如今对它的认识已渐趋模糊,图录著录潍县造铜器当属为数不多的公开刊布,而潍县位于山东境内,山东博物馆责无旁贷。
三代铜器与晚期铜器有其各自的意义。三代铜器的铸造工艺和技术在当时世界应具领先意义,而审美的国际影响力则要迟至晚清。晚期铜器在形制和纹饰的精美程度和工艺技术的高度上虽不及三代,但于其时的国际性文化辐射能力却远甚。在后来的千余年时间里,晚期铜器物质文化通过政府和民间的渠道传播至东亚,甚至东南亚,广泛影响了这些区域的礼俗及其器物的设计和制造,至今不息,可谓意义深远。
由于长期以来对晚期铜器的认识不足,所以对其的关注才刚刚开始,研究也处于初步阶段,纪年器物的整理、工艺技术的分析、样制渊源的追溯等系统性的基础工作都仍任重道远。特别需要指出的是,利用X光、CT及半定量和定量等科技手段对晚期铜器进行系统检测的工作,绝大多数尚未开展,而山东博物馆已经迈出了关键而具有表率作用的一步。
博物馆的展览需兼顾公众性、专业性、多样性、包容性和可持续性,而图录又是展览的延续。就此而言,此册图录已基本达到了它的目的,但并不希望它只是结束,而更愿此成为一个开端。因此,特别期待山东博物馆的系列举措能有助于推动晚期铜器的研究,并将研究成果转化为阐释与传播的内容,以博物馆的独特形式,源源不断地呈现给公众。
(作者单位:浙江省博物馆)
《器以载道:山东晚期铜器的古意与新义》
编:山东博物馆
出版社:上海古籍出版社
出版时间:2025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