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代艺术市场光怪陆离的拍卖槌声中,一幅凡·高真迹以9.8亿美元成交的瞬间,资本狂欢折射出人类对艺术最原始的占有欲。文物级别的艺术收藏品,顺理成章地带上了金融属性的皇冠,成为与黄金等量齐观的价值保证品。
解构主义视角下的收藏迷思
从青铜器到写实派,再到印象派、抽象派画作,人类对艺术品的占有史本质上是一部权力更迭的物质史。埃及法老将黄金面具带入金字塔,文艺复兴美第奇家族将雕塑置于庭院,这些行为并不是单纯的“文物”艺术品收藏,而是权力阶层通过物质占有完成的身份确证。同时也有对祖先文化的尊重、敬畏膜拜与纪念……
至于如今的所谓收藏,普遍来讲,除了也有前人收藏意识的某些性质,更多的是对金融属性的价值追求,请看当代拍卖行里此起彼伏的竞价声,正是今天的成功者们类似古代贵族炫耀性消费的金钱数字化延伸与算计。
文物维度中的文化解码
艺术品作为物质,为什么要与“文”挂钩,为什么有文博、文物的提法。文与物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文”在前“物”在后,此文要讲的就是这个问题。
文物与艺术品的本质分野在于其携带的历史信息密度。良渚玉琮的价值不在于其矿物成分或雕工技艺,而在于它承载着五千年前长江流域文明的天文认知与权力结构。这种信息密度使得“文物”成为打开历史之门的密钥,而不仅仅是审美愉悦的对象。
也就是说,“文”就是历史,而历史是不能重复的,不能设定的。“物”就是个物件,一件玉器、瓷器、木器、金器、青铜器、一幅字、一幅画。如果以价值定论,那么百分之八十在“文”,百分之二十在“物”。“文”的重要性远远在“物”之上,没有“文”加持的“物”,价值不能持久,非常有限,无论什么物件,无论技术再好,制作再精美,倘若不与历史上重大的历史事件、历史人物……捆绑在一起,其价值便大打折扣。换句话说,就是“文”的厚度、长度、广度、深度,决定“物”的最终价值。
文化基因的传承当然需要物质载体与精神解码的双重互动。故宫博物院对《千里江山图》的每一次展卷,不仅是绢本颜料的物理呈现,更是通过题跋、印章、递藏脉络重构出艺术史演进的立体图景。
这种解谜过程使静态的“物”升华为流动的“文”,正是流动放大后的“文”加持了“藏在深山人不识”的“物”,才产生了真正有高价值的“物”,这便是“文物”。
历史语境还原对文物价值判断具有决定性意义。当我们在卢浮宫凝视《蒙娜丽莎》时,真正震撼人心的不是达·芬奇的晕涂技法,而是画作背后文艺复兴时期人文主义觉醒的壮阔图景。这种时空维度的拓展,将单件艺术品转化为文明进程的见证者。
此外,有一个情况是有必要说明的,那便是器物在技术层面上讲从古到今都在进步,后人或可超过前人,但那是行业技术标准,不属于文物收藏标准,为什么?因为缺了“文物”的“文”,也就缺了历史影响力、历史地位,如此而已。
重构收藏伦理的文明向度
文物收藏的本质是对历史文明碎片的守护与重组。大英博物馆的罗塞塔石碑、纽约大都会的药师经变图,这些离散的文明碎片在当代的聚合,应成为人类共建文明拼图的起点。真正的收藏应当超越国家与族群的边界,指向人类共同的文化记忆。于是便产生了人类共同确证认可、一飞冲天的恒定价值。
建立跨学科的价值评估体系势在必行。对三星堆青铜神树的认知,需要考古学家还原铸造工艺,历史学家梳理祭祀传统,材料学家分析合金配比,天文学家解读星象符号。这种多维度的解读框架,才能避免文物沦为单维度的价格符号。
数字时代为文物活化提供了新的可能性。敦煌研究院的“数字供养人”项目,通过区块链技术让全球参与者共同守护壁画;故宫的“全景故宫”应用,使养心殿的三希堂法帖在虚拟空间中完整呈现。这种技术赋能使文物收藏突破物理限制,真正回归文化共享的本质。
再有一点,我们必须理解,那就是收藏对每一位收藏者而言,最重要的是不能完全感情用事、以意为之。因为专业收藏注重理性,没有高调,没有低调,没有谦虚,没有骄傲。拿历史证据说话,严格用历史证据甄别鉴定得出结论,然后产生相应价值。
站在人类文明的长河中回望,那些真正具有永恒价值的收藏品,从来不仅仅是拍卖图录上的高价拍品,而是承载着文明密码的文化基因库。
当收藏行为摆脱资本异化的桎梏,当鉴赏眼光穿越物质表象触及真正精准的文明内核,“收藏”这个行为才能完成从占有到传承的本质蜕变。
或许正如海德格尔所说,真正的保存不在于将事物封存于保险库中,而在于让其在新的历史语境中广泛流传,持续绽放真理的光芒,而这个过程便是准确意义上的“文”的历史过程,如此这般,“物”当然就满血复活到今天的人类语境中——“文物”。
之所以是“文物”,此之谓也!岂有它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