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冈石窟研究的又一里程碑——读《云冈石窟窟前遗址考古发掘报告》

来源:中国文物报
作者:郝军军

窟前建筑是云冈石窟的重要组成部分,第5、6窟前目前还保存着清初建造的四层木构楼阁,令人印象深刻。从《大金西京武州山重修大石窟寺碑》等文献记载看,辽金时期也有大规模的窟前建筑。根据新中国成立前日本人的小规模发掘,在辽金地层下还有包含北魏建筑构件的地层,暗示存在更早的北魏时期的窟前建筑。但由于发掘面积比较小,且报告介绍较为简单,大部分窟前建筑的规模、结构并不清楚,甚至有学者对是否存在北魏时期的窟前建筑一直将信将疑。

清代以前的窟前建筑地上部分都已经不存在了,探索早期窟前建筑的规模、结构、年代、演变等问题,很早就有学者寄希望于窟前地下遗址的科学发掘。1992年、1993年,由山西省考古研究所、大同市博物馆、云冈石窟文物研究所组成云冈联合考古队,连续两年对云冈石窟窟前遗址进行了全面发掘,这次发掘荣获“1993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

2023年12月,由云冈研究院、山西省考古研究院、大同市博物馆联合编著的四卷本《云冈石窟窟前遗址考古发掘报告》(以下简称《报告》)终于出版了。《报告》前两册为文字介绍,后两册是彩色图版。除了发表1992年、1993年发掘资料外,还收录了其后的一些补充发掘材料和1987年龙王庙沟遗址发掘资料。新中国成立前日本人的发掘资料、20世纪70年代发掘情况,《报告》也将其作为附录收入。总之,历年来窟前遗址发掘资料基本都网罗在了《报告》中。此外,附录中还收有一些对出土遗存的科学分析报告,包括出土瓷器、动物骨骼、彩绘颜料、铁器等,丰富了对窟前遗址的认识。

因为对窟前遗址资料期待已久,所以在《报告》刚出版以后,我就拿来做了仔细研读, 获得了极大的收获。我认为这部报告是云冈石窟研究的又一里程碑之作,具有很多优点,下面谈谈一些粗略感受。

体例完备发表全面

《报告》按照窟前建筑的分组来发表资料,如将14~20窟窟前建筑作为一个整体,而不是以单个窟或者昙曜五窟发表资料,这是符合建筑实际的。每部分又分遗址概况、地层堆积、各时期文化遗存和小结。可能因为前面的章节是由不同的人写的,也可能是为了避免和前面重复,《报告》没有在最后设置总的结语,我认为这种体例也是可以接受的。

全面翔实地公布发掘材料,是考古工作中最基本的要求,但并不是所有报告都能做到。实事求是地说,云冈石窟历史上最为重要的是北魏时期,其次是唐代到辽金,明清时期则不太受重视。但《报告》一视同仁,将相关遗迹、遗物进行了全面发表,特别是明清时期的遗存。对于报告整理者而言,未必没有个人的研究偏好,但考古报告的编写通常只有一次机会,所以整理者应该尽量减少个人主观喜好的影响,有义务将材料全面公布。《报告》做到了这一点,是值得称赞的。

层位梳理较为清楚

遗址发掘最基本的任务就是按层位发掘并收集遗物,把遗存的层位关系梳理清楚,才能为学界提供可靠的研究材料。

层位的梳理,主要应在现场发掘过程中做好,但后期室内整理中多少会有一些调整。《报告》对发掘原始记录层位进行过修正(只要对比一下发表过简报的第3窟及龙王庙沟地层剖面图就能看出来)。《报告》对层位梳理、编号是较为清楚的。层位编号采用数字和字母结合的方式,一个大阶段使用一个数字,如①、②、③,大阶段下的不同小层位再用A、B、C区分,较为方便。这里当然掺杂了整理者的个人观点,但即便有人不同意报告对层位年代的判断,也不影响资料的科学性。

因为有可靠的层位关系,还能纠正以往的一些错误认识。日本学者对1938年、1940年发掘的北魏、辽金瓦当做了编年,有一类出土于9、10窟前的莲花纹瓦当(《云冈石窟·遗物篇》图9之128~130),被定为云冈2期。实际上,根据1992年、1993年的发掘,这类瓦当也见于第3窟、11~13-4窟金代窟前建筑的倒塌堆积中,并非北魏时期。

提供大量新知新识

报告体量巨大,内涵丰富,提供了大量新材料及新认识。这里略举一例。在报告出版之前,我已经知道20窟前出土了西立佛残块,但想当然地认为这些就是初凿的立佛残块。《报告》对这些残块进行了拼对复原,在此基础上,明确了其特征。立佛是由多层多列石块拼成的,每层石块高度基本一致,而且每块顶面凿有1~3个卯口,石头的岩性也和原西立佛所在不同,说明这些石雕是原立佛相应部位的替代物。可见我原来的想法完全是错误的。在明白这点之后,就会意识到,这种修补方式是较为合理的。

充分吸收前人成果

从报告中能看出,整理者对云冈石窟从新中国成立前到最近几年的相关研究了然于胸,对新的成果也能及时吸收,如彭明浩对横梁槽的研究,宋瑞对扩展面的研究。还吸收了李含笑对辽代篦纹陶器的研究,因此不仅辨识出了云冈的辽代篦纹陶器,对相关地层的年代判断也更为准确。

报告的出版距发掘有30年时间,虽不免有迟到之憾,但也因时间充足而广泛吸收各类研究成果,研究结论才能较为可靠。我想,如果十年或者二十年前报告就出版的话,结论很可能不会像现在这样完善。

结论审慎平实可靠

因为有了上述几个基础,才能有较为可靠的研究结论。比如对窟前建筑的年代判断,我认为大部分都无懈可击。相信读者在阅读报告的时候,会和我有一样的体会。

是否存在北魏时期的窟前建筑,是云冈石窟研究中争论较大的一个问题。日本人早年对昙曜五窟前遗址的发掘,已经观察到探沟最下面有一层所谓“黑土层”,只包含有北魏瓦片和木炭屑,因此他们认为窟前有北魏时期的建筑,很早就毁于火灾。但由于发掘面积较小,且资料发表较为简略,不少学者对此心存疑虑。彭明浩看到过1992年、1993年发掘内部资料,在此基础上,结合崖面上北魏千佛避让与梁孔有直接关系的横梁槽的情况,有力地证明了北魏窟檐建筑的存在。《报告》首次揭露了昙曜五窟崖面大梁孔和地面柱穴的对应关系,而地面柱穴被北魏倒塌堆积所叠压,从层位上再次无可辩驳地证明北魏时期确实已经有了窟前建筑。

勇于修正早年观点

最突出的是龙王庙沟部分。龙王庙沟西侧窟前遗址发掘于1987年,简报最初发表于《中国石窟·云冈石窟(二)》,限于当时的认识,发掘者认为出土物均为辽代,从而将龙王庙沟建筑及其使用时代定为辽代。

《报告》虽然沿袭了简报的一些认识,但又指出出土遗物中有金代风格的器物,因此认为“窟前建筑及其使用时代上限为辽代……可能一直到金代还在使用”。虽然没有指明哪些是金代遗物,但结论基本是可靠的。

遗址中存在大量金代遗物是不争的事实,出土瓷器中,定窑轮菊纹盏、印花碗、莲瓣碗,耀州窑碗,均是典型的金代器物,所以这座窟前建筑群肯定在金代使用过。至于其上限是否能早到辽代,我认为并没有太充足的证据。仅有1987DYLT171③:21是较为明确的辽代晚期浑源窑产品,将建筑上限定为辽末是可以接受的,但主要使用时间和废弃时间,应该是在金代。

存在问题瑕不掩瑜

当然,任何报告都会存在一些问题,《报告》也不例外。一是对明、清遗存区分不足,多笼统称之明清时期。张焯先生在序中也指出对辽金出土器物年代分辨上不够准确。二是部分器物断代存在问题。主要是将明清地层里的一些瓷器误定为辽金时期。三是部分瓷器产地判断有误。报告后面附有部分出土瓷器的检测报告,对定窑、耀州窑瓷器的判断是准确的。但被定为北京龙泉务窑产品的一些白瓷,实际上有些是明确的浑源窑产品,有些主要见于雁北地区,应是当地所产,和龙泉务窑没有关系。错误的原因大概是数据库里没有雁北窑场的东西。虽然存在以上这些问题,但对窟前建筑年代这样的大问题没有什么影响,瑕不掩瑜。

营造学社的梁思成等人1933年调查了云冈石窟,在《云冈石窟中所表现的北魏建筑》一文中,他们已经指出北魏、辽金时期窟前建筑的存在,但又认为“论到石窟寺附属殿宇部分,我们得先承认,无论今日的石窟寺木构部分所给与我们的印象为若何;其布置及结构的规模为若何,欲因此而推断千四百余年前初建时的规制,及历后逐渐增辟建造的程序,是个不可能的事。”他们只能根据文献中的少量记载和实物做一些推测,并将研究的希望寄托于新兴的考古发掘。

读了《云冈石窟窟前遗址考古发掘报告》,我们可以自信地告慰前辈学者,经过科学的发掘与整理,已经变“不可能”为可能了。

(作者单位:山西大学考古文博学院)

《云冈石窟窟前遗址考古发掘报告》

编著:云冈研究院

          山西省考古研究院

          大同市博物馆

出版社:文物出版社

出版时间:2023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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