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建设与博物馆专业教学科研相匹配的教学标本馆
——山西大学考古文博学院“众筹”藏品实践

来源:中国文物报
作者:高大伦 李丽萍

高校博物馆的藏品征集现状

我国高校已建有上百座博物馆,其中不少考古院系的博物馆仍以出土文物作为主要藏品。许多高校在新设考古文博相关专业的同时,也迫切希望尽快建立配套的博物馆。然而,受限于传统的思维定式,首先想到的便是要征集一批出土的陶器、铜器、瓷器、玉器、三彩器、钱币、铜镜等文物作为馆藏基础。但由于国家文物管理政策对考古出土文物的严格管控,高校通过正规渠道获取此类文物极为困难。个别高校新建的博物馆在开馆后,曾因展品的真实性受到学术界和社会公众广泛质疑,引发舆论关注,最后只能以闭馆了事。

对于只设考古与文物专业的考古院系而言,若确需建立博物馆,以考古出土文物为核心的收藏和展示体系自然应该是首选方向。但是,如果难以实现出土文物的征集,也不应该固守传统模式。事实上,自20世纪80年代起,国内多所高校的考古院系已陆续设立博物馆学、文化遗产等新兴专业。这些专业在教学与科研实践中,同样亟需相应的实物标本作为支撑。此外,就社会而言,40年前的博物馆多以古代史考古类为主题;而如今,在全国七千余家备案博物馆中,古代史考古类博物馆的占比或已不足一半。博物馆类型日趋多样化,涉及艺术、自然、科技、军事、工业遗产、非物质文化遗产等维度。这一趋势表明,高校博物馆的藏品也应与时俱进,打破出土文物收藏的旧有框架,满足学科建设、人才培养与公众教育的多功能需求。

学界部分专家已注意到上述问题。今年《博物院》期刊第2期组织全国专家围绕高校博物馆专业建设发展展开笔谈,多位专家明确提出,博物馆学专业的课程体系和培养目标应与考古学专业明确区分,突出其专业特性。在此次笔谈中,专家们尚未深入探讨如何建设与博物馆专业教学科研相匹配的教学标本馆。教学标本不仅是传授知识的实物支撑,更是培养学生实践能力的基础平台。缺乏系统化的教学藏品体系,博物馆学专业的人才培养便容易陷入“重理论、轻实践”的困境。

聚焦教学科研所需的标本

为适应博物馆人才培养的现实需求,自2024年9月起,山西大学考古文博学院启动了“师生众筹博物馆教学标本”藏品征集活动。截至2025年10月,共征集到各类教学标本一万余件,种类丰富,来源广泛,效果远超预期。在此,将活动的缘起、做法、过程、阶段性成果与初步体会予以梳理与分享。

山西大学虽然早在20世纪70年代在历史系下设立考古专业,但长期仅以考古学专业为主。直到2022年考古文博学院正式成立后,增设了文物保护与博物馆学、文物全科两个专业和文物建筑方向本科,并扩大了文物与博物馆专业硕士的招生规模。这一转变意味着人才培养目标发生了调整:对于非考古学专业学生的培养,应该设置与考古专业不同的课程体系,尤其是面向山西省各县基层文博单位定向培养的文物全科专业,委培方山西省文物局明确要求毕业学生需具备考古、博物馆、文物保护与文化遗产管理等多方面的综合素质。仅靠传统的考古实习已难以满足复合型人才培养需求。

针对以上变化和需求,学院在教学资源配置上做出相应调整,将原计划以考古教学标本馆为主的筹建思路,拓展为涵盖“博物馆教学标本馆”“文物建筑教学标本馆”和“考古教学标本馆”三位一体的建设格局,不再将考古出土文物作为唯一收藏方向。

三馆的藏品征集方式各不相同。就博物馆教学标本馆的筹建而言,文物全科学生遍布山西各县,已形成一个覆盖全省县域的强大网络,若能有效组织师生力量参与藏品征集,或可突破传统藏品征集渠道的局限。于是,学院尝试采用“师生众筹”方式推进藏品征集。首先在文物全科学生中开展藏品征集专题讲座与动员,激发参与热情;待初见成效后,逐步向全院推广,并借助面向全校文理科学生开设的“走进博物馆”通识课程,进一步扩大参与面。课程中鼓励学生参与征集,安排课堂分享藏品征集故事、解读其历史与文化价值,并布置相关实践作业。同时,教师率先示范,带领学生志愿者走访本地旧货市场,现场教学如何鉴别与选购符合教学科研需求的藏品。此外,师生也通过家庭、亲友及社会收藏家等渠道积极征集。目前所征集到的万余件藏品中,来自社会捐赠的比例相当可观,体现了广泛的参与基础。

初步统计,已征集到的藏品涵盖:矿石、动植物等自然标本;长城砖、城墙砖、瓦当、斗拱、窗格、木雕等古建筑构件;钱币、碑刻、拓片、古籍、陶片、瓷片;房契、地契;老照片、家书、明信片;邮票、油票、布票、粮票等票证;旧书、笔记本、连环画、大中小学教科书;幻灯片、唱片、磁带、CD;相机、手表、传呼机、手机;草鞋、布鞋、剪纸、油画、国画、刺绣、月饼模具;酒标、糖纸、烟标;铜器、铁器、银器;徽章、公章、纽扣;以及博物馆策展方案、遗址保护规划方案、展览介绍页等资料。时间跨度数千年,空间覆盖全国20多个省市及多个国家或地区。这些藏品质地不同、形态各异、种类繁多,可作为学生进行藏品分类、建档、保护、观察记录、装箱入柜等基础操作的教学实习标本,尤其连环画、书信、票证、契约文书、植物标本等系列藏品,已具备支持师生展陈设计的素材基础。此外,包括瓷器、纽扣、书信、明信片、徽章、矿石、海贝、酒瓶、博物馆展览简介在内的数百件国外藏品,有助于拓宽学生的国际视野,培养全球性的收藏眼光。

之所以重点征集近现代藏品,源于我们对基层博物馆现状的调研。通过在四川、山西、广东等文物大省为市县博物馆馆长和业务人员授课时的课堂调查发现,多数基层馆藏品数量在数百至千件之间,超过五千件者少见,上万件者更是凤毛麟角;且藏品类型单一,主要集中于出土文物与书画作品等,对近代以来地方社会生活、制度变迁、日常文化的收藏普遍薄弱。我们知道,考古出土文物多由考古机构调拨、海关或公安部门移交,高校难以通过常规渠道获取。因此,高校博物馆的藏品建设不应与社会博物馆争抢同类资源,而应另辟蹊径,聚焦教学科研所需的标本。

与征集活动同步推进的,是配套课程的开设。学院开设藏品征集相关课程与专题讲座,教师以身作则,将征集工作纳入日常教学实践,营造重视实物教学的氛围。正是凭借成体系的征集方案与持续的执行力,在未配备专职人员、未划定专用场地、未投入专项经费的情况下,学院成功征集到万余件教学标本。

藏品征集意识、方法与经验

高校博物馆的核心使命是服务教学与科研,应与社会博物馆错位发展,不盲目追求展厅规模或展陈气派,而应致力于在藏品征集、研究、展示、管理等方面探索创新。因此,此次征集并非只看藏品的市场价值或稀有程度,也关注其作为教学科研标本的适用性。希望通过这一实践,让学生树立藏品征集意识,掌握征集方法,理解“博物馆不缺藏品,缺的是发现藏品的眼光”这一根本理念。

幸运的是,在征集活动初见成效之际,学校为支持考古文博学院快速发展,决定再划拨近两千平方米科研教学用房。借此契机,学院计划在新楼中辟出约350平方米空间建设文博教学标本馆,其中博物馆教学标本馆将占据重要位置。该馆预计于2026年春季正式建成。届时,已征集的万余件藏品将在不足100平方米的展厅内,以新颖、互动、教学导向的方式呈现。展厅不仅作为博物馆专业学生的实习基地,也将成为新理念、新技术、新方法的试验场,并在充分保障教学功能的前提下适度向社会开放,发挥其应有的公共文化服务作用。

藏品征集是博物馆的核心业务之一,是其可持续发展的基础与力量源泉,贯穿于博物馆生命周期的始终。开馆之日并非藏品征集的终点,而是一个新阶段的开始。初步实践表明,“师生众筹”这一方式切实可行,不仅有效破解了高校博物馆藏品来源受限的难题,也极大提升了师生的参与感与专业认同。回想一年前,当我们提出“征集一万件教学标本”的目标时,许多人认为难以实现。如今可谓“一览众山小”,未来的目标是十万件,乃至百万件,当师生们源源不断地接力这项工作,藏品征集将成为学院的文化传统与教学常态。

藏品征集只是博物馆人才培养课程体系中的一个环节,根本目的仍在于服务教学与科研。作为一所高校的学院或专业,我们不可能也不应该将主要精力长期集中于藏品的收集本身。但是,学生通过系统学习藏品征集课程,并亲身参与征集实践,所获得的不仅是操作技能,更是一种专业意识、一种主动增加博物馆资源的责任感。学院首届文物全科专业学生将于2026年夏季毕业,他们将进入山西省各县基层文博单位工作。经此实践,期待这些毕业生将在校期间树立的藏品征集意识、掌握的征集方法与实践经验带到新的工作岗位上。在更广阔的基层舞台上,他们有望发挥示范与带动作用:主动策划征集项目,拓展藏品来源,关注近、现、当代与民间实物,从而推动所在单位藏品体系的系统化与多元化。随着这批受过系统训练、具备征集自觉的新生力量加入,他们所在基层博物馆的藏品数量与质量将实现显著提升,甚至可能出现成倍乃至数倍的增长。这正是“师生众筹”藏品征集活动的深层意图与长远目标之一:不仅要建设一个教学标本馆,还要通过文物全科人才培养,覆盖全省基层文博单位,进而通过学院所有文博专业毕业生,将实践经验辐射全国。

(作者单位:山西大学考古文博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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