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我国城市发展与建筑成就有目共睹，在“十四五”规划收官、“十五五”规划即将开局之际，以新修订文物保护法为准绳，对建筑遗产保护传承的“理”与“法”作些探讨，旨在提升行业及社会对新中国建筑遗产保护的关注与认知，服务文化强国建设。

保护20世纪建筑遗产的“理”

从十批1000项中国20世纪建筑遗产看，1949年后建成的约460项，主要为高校建筑、办公科研场所、会堂饭店、体育文博场所、工业遗产及住宅区等。以首批中国20世纪建筑遗产项目北京饭店建筑群为例，除中楼系1917年由法国人设计外，西楼（1954年）、东楼（1974年）均由中国建筑师设计，整个建筑群彰显了新中国的建筑成就。北京饭店作为“中华第一街”长安街上最具事件价值的建筑，见证了1949年新中国成立前的“和平谈判”、1949年北京和平解放后举办的“开国第一宴”，承担了2008年北京奥运会国际奥委会总部酒店、2022年北京冬奥会服务保障任务的历史使命。饭店西楼由中国建筑师戴念慈设计，采用中国传统建筑表现方法及符号，突出了其作为“国家宾馆”的气质，外立面与中楼西洋古典风貌相和谐。饭店东楼由中国建筑师张镈设计，建筑平面呈“山”字形，整体造型端庄对称，与中楼、西楼相互呼应，在建筑尺度、表现手法、建筑色调上具有鲜明的中华传统文化特征与时代感，是当时在高层建筑上诠释简约民族风格的示范之作。

保护现当代地标建筑，国际上已有先例，特别是《世界遗产名录》中的20世纪建筑遗产项目逐年增多，数量已占世界文化遗产的1/8。在欧美诸国，对那些没有被列入建筑遗产保护名录的地标建筑，仍要通过法律及舆论监督去保护，不允许业主方随意改动立面。荣获“新中国成立50周年上海经典建筑”提名奖、建于1991年的上海影城面临改造时，专家们曾从“理”的角度提出，对有公共记忆的地标建筑，切不可在缺乏认知及不尊重历史真实的情况下，对建筑立面进行不恰当的改动。

2025年中央城市工作会议提出，要建设崇德向善的文明城市。完善历史文化保护传承体系，完善城市风貌管理制度，保护城市独特的历史文脉、人文地理、自然景观。当前，有些城市对地标建筑实施的无历史文化积淀的外立面改造，会切断城市发展的脉络，更会给城市留下无法挽回的遗憾。为此，要坚持新中国建筑遗产保护传承之“理”，切不可将新的建筑形式套在已形成“乡愁”的地标建筑上。特别呼吁全社会以“遗产保护人人有责”之心，真正关注城市更新中的文脉及风貌保护。

20世纪遗产是现当代建筑思想的载体，更是新中国建筑文化自信自立的标志性成果，通过第四次全国文物普查，这些遗产被列为文物保护单位，为城市高质量发展提供了文化支撑。

20世纪建筑遗产保护的“法”

新修订文物保护法将“让文物活起来”“增强全民文物保护的意识”写入法律，建筑与文博界如何在规划设计、建设管理中去落实。从当前历史名城的近况看，量大面广的20世纪建筑遗产，在保护传承方面的法规制度仍显不足。以下试从两个方面分析已有的推进工作：

《中国20世纪建筑遗产认定标准》

《中国20世纪建筑遗产认定标准（试行）》（以下简称《认定标准》），2014年8月试行，2021年8月修订。这是中国文物学会20世纪建筑遗产专业委员会在《实施保护世界文化与自然遗产公约的操作指南（12-28-2007）》、国家文物局《关于加强20世纪建筑遗产保护工作的通知（2008）》《20世纪建筑遗产保护办法的马德里文件（2011）》等法规及文献基础上完成的。其主要内容集中在九个方面，其中第一条为在近现代中国城市建设史上有重要地位，是重大历史事件的见证，是体现中国城市精神的代表性作品。第二条为能反映近现代中国历史且与重要事件相对应的建筑遗迹、红色经典、纪念建筑等，是城市空间历史性文化景观的记忆载体。同时，也要重视改革开放时期的历史见证作品，以体现建筑遗产的当代性。第三条为反映城市历史文脉，具有时代特征、地域文化综合价值的创新型设计作品，也包括“城市更新行动”中优秀的有机更新项目。第六条为中国著名建筑师的代表性作品、国外著名建筑师在华的代表性作品，包括20世纪建筑设计思想与方法在中国创作实践的杰作，或有异国建筑风格特点的优秀项目。

上述要点中，第一条强调事件的重要性；第二条强调要保护新中国建设成就与现代遗产的迫切性；第三条强调要重视好的城市更新成果与经验推广；第六条强调要尊重著名建筑师设计作品及思想的保护与传承。

《现当代建筑价值评估与更新设计指南》

2025年5月25日“守护传承 阐释创新——第十批20世纪建筑遗产项目推介暨城市更新理论与实践研讨会”会上，发布了由中国建筑学会科技咨询中心与中国文物学会20世纪建筑遗产委员会主编的《现当代建筑价值评估与更新设计指南》（以下简称《设计指南》）。其适用对象及范围中强调，用于全国范围内现当代建筑的价值评估与更新设计活动，不可移动文物、历史建筑及其他法律法规规定的保护对象可参照执行。它虽重点面向1949年后的建筑经典，但也包括所有尚未公布为不可移动文物、历史建筑的既有建筑等。《设计指南》秉承的基本价值观是“保护和更新相互促进、协同发展的原则”，保护的目的是对过往价值的守护，这是重要的底线思维；活化利用是对当代潜力价值挖掘的培育，属传承性创新。《设计指南》在“更新价值”与“更新范式”上有两点认知：

在更新的价值上：从建筑环境、本体及综合效益预期三方面优化提升更新的认知及可行性。如环境更新要注重产业环境、交通环境、风貌环境、生态环境的更新潜力；在建筑本体更新上，要注重功能置换的可能性、空间更新的灵活性、结构加固改造的安全性、设备更新升级的可行性、新技术应用的可能性等；综合效益预期，指减少建筑管理投入、降低建筑能耗、提升建筑资产价值的经济价值评估，提升城市安全韧性与改善人居环境并推动区域经济发展的社会价值评估预期分析等。

在更新模式规划上：根据现当代建筑本体干预程度的由浅入深，主要分成保存保护、修缮装修、改建扩建三种更新模式。保存保护通过适当的有益改变，有目的地保存建筑物，消除可能引发破坏的隐患，此模式不会改变保护要素原状，对原建筑干预程度较低；修缮装修模式，采用装饰装修材料或饰物，对建筑物的内外表面及空间进行各种处理过程，以实现更新目标，此模式对原建筑干预程度适中；改建扩建模式，通过改造或添加，以实现更新目标，含对建筑内外环境、外观风貌、功能布局、建筑结构、内部空间、设施设备进行必要更新，使建筑功能得到明显提升，此模式对原有建筑干预程度高，设计和实施中要尽量减少对保护要素的影响。

由上述《认定标准》和《设计指南》联想到2021年普利兹克建筑奖获得者法国建筑师安妮·拉卡顿和让-菲利普·瓦萨尔。他们的设计理念是大量采用经济型和生态化建筑材料，尊重既有建筑。他们曾立下誓言：“凡能够挽救的建筑，都绝不拆毁，目的是让现有的事物能更加延续持久……拆除重建是最偷懒的方式，这种行为不仅浪费了自然资源、建筑材料和文化历史，甚至会引发负面的社会影响。”希望这种拒绝拆毁的建筑遗产观与文化坚守，能为我国的城市更新提供借鉴。

（作者单位：中国文物学会20世纪建筑遗产专业委员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