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发掘的徐州狮子山西汉楚王墓，对于墓主问题，学界长期观点不一，提出墓主应为第一代、第二代、第三代、第四代或第五代楚王的多种观点。该墓发掘已经过去了30年，一些新材料和新成果的不断涌现，使得后来学者能够从更宽广的视角认识墓主归属问题，如果从墓葬选址的优越性、墓葬形制的原始性、随葬器物的高端性、安葬礼仪的隆重性等四个方面综合考察，徐州狮子山西汉楚王墓墓主应为第一代楚王刘交。

墓葬选址的优越性

历代帝王营建陵墓，重视墓葬所在区域的风水环境，在墓葬营建之初注重墓葬的选址工作，秦汉以来尤其盛行。西汉楚王均将陵墓营建在都城周围，近年来徐州地区发现和发掘的汉楚王墓较多，累计已发现和发掘9处20余座西汉楚王（后）墓，分别是：狮子山2座、北洞山2座、驮篮山2座、小孤山2座、卧牛山3座、龟山2座、东洞山3座、南洞山2座、楚王山4座，这些墓葬均分布在徐州周围的山上，一般与徐州市距离不超过10公里，最近的位于徐州市东郊狮子山主峰的南坡，围绕徐州呈环状分布，具有较强规律性。每一座单体的陵墓所处空间环境都是经过精心选址规划，并且风水意识已经渗透其间。就选址而言，第一代楚王刘交在葬地选择上有绝对优先权，当然首选位置最近、风水最佳、山头适中的安葬之所。考察已发现诸座楚王墓，狮子山海拔62米，所在环境最为优越，处于骆驼山和故黄河（古泗水）之间，形成枕山面水之势，在地形地貌上也与汉代“藏风聚气”的墓葬选址理念相吻合，是一处不可多得的风水宝地，因此狮子山的地理历史环境与刘交作为首代楚王的生活时代背景最为相符。

墓葬形制的原始性

首先，狮子山楚王墓墓葬形制是横穴崖洞墓，墓葬形制在平面布局上缺乏规划，比例失调，整体结构上存在重大缺陷，突出特点是“大天井、小洞室”，即墓道与天井规模宏大，主体建筑部分相对狭小，内外颇不对称，给人以头重脚轻之感。倘若时间仓促，后期工程质量出现问题或可理解，但在设计伊始即出现如此重大偏差，这对于“事死如生”的楚王来讲，实在是不可思议，在这有悖于常规的表象背后，其中必有重大历史隐情，这说明狮子山楚王墓设计理念尚不成熟，这种形制的墓葬刚刚产生。

其次，在开凿的过程中随意性较大，狮子山楚王墓墓室仅在中轴线两侧开凿，且对称性不太严谨，在中轴线左右两侧分布数量不一、大小不同、形制各异。墓室顶部结构单一，皆为平顶结构，且顶部与侧壁均呈弧形连接，墓室四壁转角处也呈弧形连接，“室”的特征不明显，与天然洞穴相似，给人的感觉是“洞”而非“室”，这说明在“室”的营建中理念尚不成熟。该墓墓室众多，但墓室的功能不齐全，功能区分不明显，除庖厨、仓储、武库、钱库等功能有所体现外，没有乐舞、厕间、沐浴等配套生活设施的墓室。种种情况表明，狮子山楚王墓设计理念尚不清晰，正处于横穴崖洞墓的肇始阶段（刘照建：《江苏徐州市狮子山西汉楚王墓天井成因考——兼谈西汉横穴崖洞墓的起源》，《考古》2006年第3期）。

狮子山楚王墓平面比例失调，墓室顶部结构单一，各室功能尚不完全清晰，开凿上呈现出较大的随意性，主要原因是西汉楚国的第一代楚王刘交时期横穴崖洞墓刚刚产生。由于开凿洞室是前所未有的创举，也具有突然性和盲目性，所以设计理念尚不清晰，营建技术还不成熟，处处体现探索的特点，具有肇始阶段的诸多特征，符合第一代楚王刘交创新葬制的历史事实。

随葬器物的高端性

狮子山楚王墓虽被盗掘，但是墓内出土文物仍然较为丰富，达2000余件（套），包括金、银、玉、铜、铁和陶等质地文物，较重要的有金缕玉衣、镶玉漆棺、钱币、印章、封泥等。其中出土玉器数量较多，总计200余件（套），大致可分为丧葬用玉、礼仪用玉、装饰用玉、生活用玉等四个方面，这些精美的玉器为同时代诸侯王墓中所罕见。规格如此之高、数量如此之多，有些甚至为孤品的殓葬玉器，代表西汉一代制玉技术最高水平，这强烈暗示墓主身份之尊崇，反映墓主人特殊身份和地位。

其中精美的金缕玉衣是目前国内出土的年代最早、玉片数量最多、玉质最好、制作工艺最精的玉衣。修复后的玉衣由头罩、前胸、后背、左右袖筒、左右裤管等十余部件组成，全长1.75米，穿缀玉片用的金丝重1576克，全部用新疆和田白玉、青玉组成，玉质温润透明。这件玉衣在形制上也有独特和原始的特点，与后期玉衣头罩顶部不同，这件头部没有用玉璧，而是用13片玉片连缀成圆弧；玉片总数为4248片，与后期玉衣2000多片相比，打磨和穿孔工作量翻倍增加，其制作更加费时费工；后期男性玉衣，普遍出现生殖器套，而这件玉衣没有，甚至与之配套的玉塞也有缺失，说明这件玉衣具有时代较早的特征。能够享用如此档次且具有原始特征的玉衣，遍观徐州西汉诸侯王，只有第一代楚王刘交与之相称。

另外，在分析玉器制作年代和地点时，发掘者认为这批玉器应是主要集中了战国楚、鲁两地的玉工组成的玉器作坊所制作的（韦正等：《江苏徐州狮子山西汉墓的发掘与收获》，《考古》1998年第8期）。笔者赞同这一说法，可是谁最有条件集中楚、鲁两地的玉工呢？当然不可能是时隔23年后的第二代楚王，最可能是西汉楚国第一代楚王刘交。刘交初到楚国，百废待兴，一切都要从头开始，他除旧布新，开创西汉楚国200余年的基业，首先要将战国时期优秀的技术工人都聚拢起来，并继续为自己所用，才能很快恢复正常的经济生活，推动楚国社会的兴旺发达。

安葬仪式的隆重性

以兵马俑陪葬，说明墓主地位尊崇，墓主安葬的礼仪十分隆重。在全国范围内发现以兵马俑随葬的有4处，分别是临潼秦始皇兵马俑、咸阳杨家湾周勃父子、汉景帝阳陵和徐州狮子山汉兵马俑，前三处均在都城长安，且一处为秦，两处为汉。死后能够陪葬兵马俑，是军队送葬的地下表现形式，政治意义重大。当前考古发现的西汉诸侯王（后）墓43处84座，墓葬形制多样，陪葬坑数量众多，尤其是西汉早期陪葬坑内容丰富，有动物、车马以及乐器、沐浴器等各种器物坑，但是除徐州地区狮子山西汉楚王墓以外，均未发现陪葬兵马俑现象，说明一般诸侯王是没有资格使用的。

徐州狮子山汉兵马俑是唯一一处在京城之外的兵马俑随葬，说明墓主人身份很高，西汉历代楚王之中，唯有刘交分量和地位与之相称。刘交是刘邦的同母少弟，刘邦创建汉朝过程中的得力助手和亲信，入关后刘交受封文信君，后随刘邦转战各地，为汉家天下的创建立下汗马功劳，是汉王朝的缔造者之一。当代王刘恒被拥立为帝时，第一反应是征求楚王刘交的意见，“奉高帝宗庙，重事也。寡人不佞，不足以称。愿请楚王计宜之，寡人弗敢当。”可见刘交地位之尊崇，刘交享用兵马俑坑陪葬并不意外。

长期以来，没有将狮子山楚王墓墓主定为刘交，主要是因为文献记载的力量太强大，坚持狮子山墓主是第二代、第三代或第四代、第五代楚王的学者，对《水经注》记载“山阴有楚元王冢”这条文献都高度认可，深信不疑，进而导致误判的连锁反应。事实上，楚王山上有楚元王刘交墓的记载并不准确，楚王山汉墓具有西汉晚期墓葬的诸多特征，结合西汉楚国晚期历史分析，墓主是第九代楚王刘嚣（刘照建：《徐州楚王山汉墓时代和墓主考》，《中国国家博物馆馆刊》2012年第10期）。楚王山汉墓的墓主真相廓清后，在新的视角下重新认识狮子山墓主成为可能，结合狮子山楚王墓选址、墓葬形制、随葬器物和安葬礼仪之隆重等特点，该墓墓主应为第一代楚王刘交。

（作者单位：徐州市文物保护和考古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