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书记载，进贡端午日铸镜的习俗最早出现在唐代，目前所见“五月五日”铭文镜也以唐代居多，明代铜镜偶见“五月五日”铭文者，清代已不见。但端午节官员进献铜镜的记录却在清代乾隆时期屡见不鲜，其中就有世人熟知的和珅与纪晓岚。古人为何端午日铸镜、献镜呢？

端午日铸镜的由来

汉代人们认为五月丙午这天是个好日子，时值仲夏，阳气最盛，用阳燧取火铸造出的器物可以祛邪。天津博物馆藏东汉阳燧铭文“五月五丙午，火燧可取天火，保死祥兮”。东汉王充《论衡·率性篇》也记载了五月丙午日用阳燧取火铸器的现象，“阳遂取火于天，五月丙午日中之时，消炼五石，铸以为器，磨砺生光，仰以向日，则火来至。此真取火之道也”。山东新泰曾出土一件阳燧，铭文为“青龙四年（236年）五月丙午造”。隋代元威夫妇墓出土一面仿汉四神方镜，铭文记“其年五月五日铸之”。上海博物馆藏有一面唐代月宫纹葵花镜，工艺精良，共一百五十六字铭文，铭文显示“开元十年（722年）五月五日铸成”。随着干支纪日法让位于序数纪日法，汉魏时期的“五月丙午”变成了隋唐时期的“五月五日”。日辰变了，所包含的思想未变，“五月五日”仍是阳盛之意。后来端午节也被定在五月五日这天，就形成了端午日铸镜的习俗。

唐代进献端午日铸镜

从文献记载来看，向宫廷进献端午日铸镜习俗最早可追溯至唐代。《扬州府志·杂志一》载：“天宝三载（744年）五月十五日，扬州进水心镜一面……进镜官扬州参军李守泰曰：‘……（镜匠）吕晖等遂移镜炉置船中，以五月五日午时，乃于扬子江铸之’……”《唐国史补》也载：“扬州旧贡江心镜，五月五日扬子江中所铸也。或言无有百炼者，六七十炼则已，易破难成，往往有自鸣者”。说明唐代已有扬州地方官员于五月五日在扬子江心铸镜进贡宫廷的习俗。唐代大诗人白居易的《百炼镜·辨皇王鉴也》，描写了五月五日端午节扬子江心铸镜的风俗，同时也借铸镜讽刺了地方官吏为铸镜进献君王而劳民伤财，并希望唐玄宗应以唐太宗为榜样，保持如明镜般明察秋毫，以保国泰民安。《旧唐书·德宗本纪》记：“大历十四年（779年），扬州每年贡端午日江心所铸镜，幽州贡麝香，皆罢之”。通过以上文献史料表明，扬州官员每年进贡端午铸镜的习俗，最早可以追溯至唐玄宗天宝三年，至唐代宗大历十四年被取消。

从现存实物来看，端午节铸镜的习俗在唐代十分盛行。故宫博物院收藏有唐代“五月五日”铭文镜；安徽望江曾出土一枚唐代八卦铭文镜，内圈铭文“建元元年五月五日广陵泰守河南侯造”，据考证，“建元元年”实为“乾元元年（758年）”；此外黑石号沉船上也发现带有“五日江中”铭文的铜镜。

明代端午日铸镜

目前尚未发现宋元时期端午日铸镜的实证，但明代偶见端午日铸镜和送人端午日铸镜的习俗。故宫博物院收藏两面明代铜镜，纹饰皆仿汉镜，两者既是仿古，也是端午日铸镜风俗的延续。其中一面铭文“五月五日午时作镜”；另一面铭文“嘉靖丙申午日任邱令镜堂志”，即嘉靖十五年（1536年）端午日任邱县令王齐（号镜堂）记。上海博物馆藏有一面万历年间铜镜，圆形方钮，钮上饰篆符，凸菱形钮座，钮座外饰四圆形等符，与钮组成五岳真形图，其外饰铭文一周及弦纹二周。近缘处饰云带纹一周,有内外两圈铭文。内圈铭文“五岳巍巍切太初，上有真人守黄庭，朝饮玉泉餐芝英，亿万斯年保长生”，镜缘铭文为“大明万历己亥午日，铸五岳真形镜，用祝我父大司徒千秋，男都御史王象乾谨识。”从铭文可知此镜为万历二十七年（1599年）端午日所铸，是王象乾献给其父王之垣的寿礼。

清代端午节献镜

宋元明三代，未见端午节官员向皇帝进献铜镜的记载，清代乾隆朝的进贡档案中则有大量发现，初步统计《清宫瓷器档案全集》记录有60余人（次），端午贡品送达宫廷的时间集中在农历四月二十三日至五月初三日，贡品清单中大部分都有铜镜，且多为古镜或古镜加工的艺术品如插屏、镜屏等，其中和珅与纪晓岚两位官员进献次数最多，和珅11次，纪昀10次。如乾隆四十九年（1784年）五月初一的贡单中记，和珅进贡古铜镜九面。作为乾隆皇帝的宠臣，和珅每次端午节进贡古铜镜均为九面，暗合“九五之尊”之意。另外，乾隆四十八年（1783年）五月初三日，纪晓岚曾进贡明代王象乾端午日铸镜一盒，上海博物馆藏明代五岳真形镜很有可能就是乾隆四十八年端午节纪晓岚所进贡之物。

乾隆朝官员端午节献镜原因分析

目前未见清代端午日铸镜，笔者分析乾隆朝官员进贡古铜镜原因如下：

古人认为五月为“恶”月，古铜镜可以辟邪。南朝梁宗懔的《荆楚岁时记》云“五月俗称恶月，忌曝床、荐席及盖屋”；清代潘荣陛在《帝京岁时记略》记“京俗，五月不迁居，不糊窗槅，名曰恶五月”。从以上记载可见，自古以来五月被冠以“恶”名，因此五月风俗多以辟邪为主题。宋代赵希鹄《洞天清录》和明代曹昭的《格古要论》中皆记“古铜器多能辟祟，人家宜宝之。盖山精木魅之能成为祟者，以历年多尔，三代钟鼎彝器历年又过之，所以能辟祟，其十二时镜能应时自鸣，此古灵异器也”。因此端午节进贡古铜镜既是辟邪保平安，也是对前代习俗的延续。

迎合乾隆皇帝收藏古物的喜好。众所周知乾隆皇帝好古，在位期间曾下旨编撰金石巨著“西清四鉴”，其中著录有大量宫中所藏古铜镜；且多次下旨令造办处仿制汉唐铜镜，摆在宫苑各处；并作多首咏古镜诗文，大臣进贡古铜镜也是迎合乾隆皇帝好古的爱好。

提醒皇帝要善于纳谏，做有道明君。古代铜镜又称“鑑”“鉴”，与“谏”同音，唐太宗曾说“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朕常保此三镜，以防己过。今魏征殂逝，遂亡一镜矣”。大臣进献铜镜也是提醒君王要明察秋毫，虚心纳谏，广开言路。

每年端午节恰逢小麦即将成熟收割的时节，乾隆皇帝诗云：“应节陈嬉悦寿康，天中金翼晷方长，龙舟一律候旗飐，水树千重入座芳，巳庆回枯蒲剑绿，更希继泽麦云黄，问谁解祷江心镜，顷刻为霖遍八方”，表达了其希望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愿景。从汉代五月丙午日铸镜到隋唐以及明代端午日铸镜献镜，再到后来清代端午日献镜，虽然内容有变化，但祈求平安顺遂、吉祥如意的核心思想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