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千年义 琴传万古音

来源:中国文物报
作者:​王业群

到武汉非常值得一去的地方,除黄鹤楼外,我认为还有位于汉阳的古琴台遗址。

它虽没黄鹤楼那样的巍峨气派、壮丽高挺,但其历史渊源却要甚于黄鹤楼,蕴藏的精神价值,更是中国传统文化的核心所在:超越世俗的友情:知音之交、肝胆相照和坚贞守信。而这一点,正是历经千年穿越至今,人类能力即便已到了无所不及的境地,也还仍然不得不经常面临着问题,并常常为之所困,为之寻觅。就像一觉起来,什么都醒了,又好像觉得有什么没醒,或似醒非醒。

古琴台原称琴台,又称伯牙台,是古人为纪念春秋时楚国琴师俞伯牙和知音钟子期相逢于汉江,演绎出了一段“高山流水”的千古佳话,而在汉阳修建的一处建筑。根据史料,人们推测它最早出现于南朝,因有南朝梁简文帝萧纲的一首《登琴台》诗为证。其诗曰:“芜阶践昔径,复想鸣琴游。音容万春罢,高名千载流。弱枝生古树,旧石染新流。由来递相叹,逝川终不收。”

其实更准确的说法是:琴台的出现,应该最迟不晚于南朝。看,这首诗中“芜阶”“昔径”“弱枝生古树”“旧石染新流”等字句,分明在告诉我们,到简文帝登琴台时,那里已是野草埋径,一片荒芜了。至于“古树”究竟有多古,“旧石”究竟有多旧,当然不好确证。但南朝自宋武帝刘裕的永初元年(420年)始,到梁简文帝萧纲即位后改年号为大宝元年(550年),其间一共是130年(大宝二年萧纲即被侯景废黜,并于同年被侯景杀害),据此我们可推测,琴台极可能在东晋时或已有之。至于它在北宋时的确切存在,则有米芾所书的“琴台”二字为证(见《皇宋书录》)。

今天人们所见到的汉阳古琴台,始建于明万历年间,清嘉庆时期扩建后,基本保持了现存古建筑的模样。而琴台门额上的一个“古”字,则是光绪年间重修时增补的。

伯牙和子期的故事,早在先秦时期的各种文献,如列子的《汤问》、荀子的《劝学》,及吕不韦的《吕氏春秋·本味》等,就都有了记载。到明代小说家冯梦龙将其改写成话本《俞伯牙摔琴谢知音》(收录于《警世通言》)后,整个故事就更加完整了,包括人物的具体姓名,属何国、何地人,和故事发生的时间、地点、过程等,都有了详细交代,并对情节作了迂回曲折、不乏精彩的描写。如,在写伯牙次年到了与子期相约再会的马安山江边,因不见人踪影,遂前往子期位于不远处集贤村的住家,不想路上遇一老者,正是子期之父,告知其别去了,子期已亡故时,仅用“伯牙闻言,五内崩裂,泪如泉涌,大叫一声,傍山崖跌倒,昏绝入地”短短一句,便将伯牙痛失知音的悲伤神态描绘得情状逼真、丝丝入扣。而当伯牙欲前往子期坟地祭拜时,话本又峰回路转,写道老人告诉伯牙,子期的坟地不在村里,就在马安山江边他们去年相会的地方,因他临终有遗言,既生前与伯牙有过约定,死后就葬在马安山江边,以“欲践前言耳”。读至此,子期那种视伯牙为知音挚友,自己死了也要以身践诺的赤诚之心,不由跃然纸上,令人蓦然而生敬意。来到子期坟地的伯牙,也于是一边追忆二人高山流水遇知音的往事,一边口诵道:“子期子期兮,你我千金义,历尽天涯无足语。此曲终兮不复弹,三尺瑶琴为君死!”诵罢,果决地断弦摔琴。

颇值得玩味的是,无论《吕氏春秋》还是《俞伯牙摔琴谢知音》,似乎都没有仅仅只就知音难遇讲这个故事,而是希冀以此阐发他们“审近所以知远”“成己所以成人”的道理。如《吕氏春秋》载:“伯牙破琴绝弦,终身不复鼓琴,以为世无足复为鼓琴者。非独琴若此也,贤者亦然。虽有贤者,而无礼以接之,贤奚由尽忠?犹御之不善,骥不自千里也”,这明显就是作者在借题发挥了。《俞伯牙摔琴谢知音》也一样,冯梦龙先是借伯牙之口说“春风满面皆朋友,欲觅知音难上难”,后似乎感觉意犹未尽,于故事结尾处又再借后人的一句诗曰:“势利交怀势利心,斯文谁复念知音。”这些,都能体现出作者笔管上烙着的时代背景因素,大有“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况味。

所以笔者也才在文章开头就说了这样的意思,伯牙和子期的故事流传千年而不衰,那是因为人性中原本就存在着一个亘古不变的话题——情和义。无论人类是处于早期物质匮乏的农耕时代,还是处于文明高度发达的现代社会,也无论是官场、商场还是战场,情和义于正、反两个方面的或血肉搏杀,或“春风满面”下的各怀心思、各猜拳径,从来就一直存在着,更别说那些见利忘义,今天还是朋友、明天“一阔脸就变”的势利小人了。因而,列子、荀子也好,吕不韦、冯梦龙以及之后和将来的什么人也罢,应该一样都会把“高山流水”那般纯情、深谊的知音之交,当作是“物稀为贵”的东西。

古琴台的陈列馆墙上,有两幅已模糊不清的旧照片。一幅摄于1926年,画面显示的是1924年经修复后的古琴台。辛亥革命武昌起义爆发后,革命军和清军曾在汉阳经历过激烈交战,龟山等处遭重炮轰击,古琴台损坏严重,因此民国政府对其进行了修复。可尽管这样,照片上的古琴台,在天地浑茫,周围一片积水、荒滩和若干处小土台的映衬中,仍显得有点孤悬其间、景象肃杀的模样。另一幅摄于1938年。抗日战争中,古琴台再次遭到破坏,但主体建筑仍存。从照片中可以看到,月湖这时已延至台门口的阶前了,湖中满是荷花,应该是拍摄于夏日。

呜呼,古琴台!

江流千载,世经万变,而它蕴含其中的知交之音、重义之情,却将会永远回响在滚滚流水的江畔,也永远回荡在中华文明的魂魄中,成为一个象征性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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