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又称端阳节、龙舟节、重五节等，是中国传统节日之一，也是中国首个入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的节日。关于端午节的起源众说纷纭，但在不同程度上，凝聚了中华民族对自然时序的敬畏、对历史先贤的追思以及对家国安康的祈愿。穿越千载春秋，端午节不仅演化出瑰丽多姿的民俗万象，更是在时光的淬炼中，凝结成灿若繁星的文化遗产，向后世传递着生生不息的千年文脉。

龙舟竞渡

“龙舟竞渡”是端午节的一项重要活动，古时盛行于吴、越、楚一带，一直以来深受人们喜爱和重视。古城扬州应“运”而生，因“运”而兴，是一个蕴含着丰富水文化的城市，且于春秋战国时期，先后属吴、越、楚等国，因此“龙舟竞渡”习俗十分盛行并传承至今。

据唐代史籍记载，扬州每年端午节要在江边支流上举行“竞渡采莲龙舟之戏”，观者数万，热闹非凡。今天扬州博物馆珍藏的体型最大的一件文物——唐代独木舟（图1），与龙舟造型相近。这艘独木舟1960年出土于扬州市施桥镇附近的夹江之中，它是由一整根楠木挖空制成，全长13.65米，宽0.75米，内深0.56米，体型巨大。今天的人们看到这艘独木舟，无不为之震撼，通过它我们可以想象出千年前的龙舟是何等威风凛凛。

扬州有着发达的造船业和悠久的造船史。早在西汉时期，扬州就设立了官办造船场，到唐代时更成为重要的造船基地之一。当时，扬州造的龙舟不仅满足本地需求，甚至还进贡给京师使用。直到今天，扬州造船业的发展势头依然十分强劲。

扬州地区“龙舟竞渡”的习俗绵延千年，恰如“龙”的精神一脉相承，生生不息。我们虽然无法看到唐代先民龙舟竞渡的盛景，但可以通过清代扬州画家汪鋆创作的一幅《龙舟竞渡图》（图2），欣赏到100多年前瘦西湖上龙舟争渡的激烈场面。

汪鋆，清代画家，擅长写诗，精通金石，善画山水、花卉，曾编辑《扬州画苑录》一书。这幅《龙舟竞渡图》是汪鋆在清同治十二年（1873年）创作的一幅作品，纸本设色，笔法细腻，清新自然。图中画面分为近、中、远三个层次：远处，水天一色，白塔高耸，垂柳如烟，如往昔一般秀丽多姿；中部，水面开阔，龙舟如蛟龙出水，奋勇前行，劈波斩浪，船上锣鼓喧天，红旗招展、猎猎作响；近处垂柳拂堤、虹桥卧波，观者如潮，或云集岸边，或立于桥上，或端坐舟中，纷纷聚焦于赛事，为赛手们呐喊助威，呼声震天。此刻，热闹非凡的龙舟竞渡景象可谓生动形象、跃然纸上，令观者心潮澎湃、激动万分！

随着端午节龙舟竞渡习俗的深入人心，龙舟逐渐成为古代社会各阶层喜闻乐见的艺术造型。因此，人们将木雕、玉雕、牙雕、绘画等多种艺术形式，融入龙舟的制作之中，呈现出千姿百态的龙舟艺术形象。其中，瓷雕龙舟技艺则是集诸家之长发展而来，大约出现于晚清时期。

这件民国时期的瓷塑龙舟（图3）胎质细腻洁白，工艺精妙绝伦，形象惟妙惟肖，气势勇猛威武，堪称同类器物中的精品力作。舟身被雕制成一条气势非凡的巨龙：龙首昂扬，双目炯炯有神，张口吐舌，须发迎风，呈锐不可当之势；龙身粗壮、鳞甲分明，虽未刻画龙爪之锋利，但舟底波涛汹涌，则展现出龙舟正乘风破浪、勇往直前；龙尾飞翘，宛若神龙摆尾之势，与昂扬向上的龙首、劈波斩浪的龙身形成前后呼应之势，动感十足，振奋人心。主舱内为二层亭阁，上层为四角攒尖亭，飞檐翘角，轻盈灵动，亭阁上下栏杆、门窗皆精雕细琢，精妙绝伦。龙舟之上塑有十余位人物，或伫立船头，或凭栏远眺，或亲密交谈，姿态各异，纤毫毕现，生动传神。整件器物既精致典雅又灵动自然，展现了制瓷艺人高超的艺术造诣和娴熟的制作工艺。

端午铸镜

唐代扬州是重要的铸镜中心之一，生产的“江心镜”闻名天下，一度被列为皇家贡品。《太平广记》曾记载“唐天宝三载五月十五日，扬州进水心镜一面。纵横九寸，青莹耀日……以五月五日午时，乃于扬子江铸之”。水心镜，又称江心镜，从文献看来，它的铸造与端午有着密切的联系。

据记载，关于江心镜的铸造，工艺复杂，要求严格：必须选择上好的材料和一流的工匠；必须在扬子江心铸镜；必须在每年农历五月初五的午时点火铸造。

这种天时、地利、人和的要求，使得江心镜的制作过程变得更加神秘。扬州博物馆收藏的明代石雕龙护铸镜图（图4），就生动地描绘了五月五日龙护老人在扬子江心铸造水心镜的故事。

图中波涛汹涌，龙护老人和二位铸镜师正围坐于亭中，仔细查看和讨论铜镜铸造情况。此件石雕层次分明，纹饰精细，技法高超，所刻内容印证了古代文献中关于“江心镜”铸造时间、地点的记载。1998年，“黑石号”沉船出水一面唐代“江心镜”，其上铭文明确提到“于扬州扬子江心百炼造成”，亦在一定程度上印证了文献中关于“江心镜”及其铸造地点的记载。

端午纳福

端午节之时，因毒虫滋生，民间常常悬挂钟馗像、艾草、菖蒲等驱“五毒”（蛇、蝎、蜈蚣、壁虎、蟾蜍）、保平安。宋代《梦粱录》中就曾记载，端午时节，民间悬挂张天师像和钟馗像，以“驱邪纳福”。清代，扬州地区亦有此类风俗，画像形式多种多样，或为年画、或为剪纸、或为书画，颇受民间喜爱。

有清一代，扬州地区盐业经济发达、文人墨客荟萃、书画市场繁荣，有“堂前无字画，不是旧人家”的说法。康乾盛世之际，以“扬州八怪”为代表的书画家群体，异军突起，活跃于扬州画坛，其艺术创作不拘一格、领异标新，常常兼具艺术性和烟火气，深得社会各阶层喜爱。

来自福建的黄慎，便是“扬州八怪”中的一员。作为中国古代较为少见的全能型画家，他人物、花鸟、山水皆能，更有“别向诗中看世界，长从意外到云霄”的创新之举。为满足市场需求，黄慎曾创作大量钟馗题材的画像，以维持生计。但其所绘钟馗图常常打破陈规陋习，在艺术创作上别出心裁、自出机杼，此件钟馗图便是一典型代表（图5）。

此图创作于1731年，描绘了端午之际钟馗正在逗弄孩童的情景。右侧，钟馗倚坐于桌案之上，一手扶案，一手持花草逗弄孩童，慈眉善目，兴致盎然，与往昔威严形象判若两人；中间，小童依靠在女子身上，项上戴一玉佩，正回首与钟馗互动，意欲抓取钟馗手中的花草；左侧，一女子坐于绣凳之上，正在专心致志地缝补衣服，尽显温柔贤淑之态。整幅作品布局紧凑，造型生动，线条流畅，敷色雅丽。此作与平常怒目圆睁、正气凛然的钟馗图风格大相径庭，反而似一幅欢乐祥和的平民生活图，既应时应景、贴近生活，又寓意祥瑞、别具一格，展现了黄慎高超的艺术造诣和独特的创新思维。

除却悬挂钟馗画像之外，清代扬州也有悬挂或张贴天师像的习俗，除却风雅的绘画形式，亦有百姓喜闻乐见的木版年画形式。得益于长江文明、大运河文化的滋养，扬州木版年画在明代中期应运而生，并因注重南北交融，而呈现出“世俗文化和精英文化相结合”的独特风格，在构思立意、题材内容、艺术风格、刻印技术等方面形成了鲜明特色，构建了扬州独有的木版年画语言体系。此件木版年画《张天师像》（图6）即为诸多扬州木版年画作品中的典型代表，由三组画面组成，中心画面为张天师驱除“五毒”，两侧画面为手持法宝的“八仙”，下方则为“双狮戏球”造型。整幅作品主体突出，造型生动，寓意祥瑞，表达了端午时节人们对吉祥长寿、幸福安康的美好祈愿。

以上六件文物均为扬州博物馆藏品，虽然材质不一、造型各异，却共同展现了端午时节的丰富习俗和深刻内涵，让我们感受到了传统文化的无穷魅力和持久活力。千年以来，尽管时光更迭、岁月变迁，端午节依然像一阵浪漫而奋进的风，劈开竞渡的浪花，穿过时空的帷幕，带着菖蒲的清芬，让中华民族的文化基因在粽叶翻飞与龙舟鼓点中永续流传。